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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河治污的恩恩怨怨

中央电视台 供稿
1998-11-09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众所周知,海河流域有包括北京、天津在内的5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10余个,人口密集。但是水资源短缺和严重的水污染今天却威胁着这一地区人们的生活和生产。不久前国家环保局公布,仅天津地区的19条一级河道中,就有14条超过Ⅳ类地面水水质标准,有的甚至成为纳污泄污的河道。

海河流域分为9个水系,都流入渤海,流域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河南、山西。我们将从窦庄村开始追寻一下污染的源头,看一看是谁在排放污水,看一看由于污水而引出的老的、新的话题。

亲手堵上30年前自己修的沧浪渠

沧浪渠是海河的一条小河,从河北沧州市经过河北的沧县、黄骅市流入天津大港区,再进入黄骅市入海,全长仅60公里,但每年都有6000万立方的污水让两岸的人民苦不堪言。为了自己的健康,为了村里的土地,乡亲们一次次地向上级反映呼吁,但是污水依然一年四季流淌着。群众开始另谋方法了,首先是海边的渔民为保护养虾池打了一条防污坝口,虾池保住了,可河中污水入海更慢了,水位更高了。于是离海有10公里,地处沧浪渠中游属天津管辖的窦庄子等3个村和河北辖区的3个村的村民自发地组织起来了。6个村在孙正庄开会,大伙推选的总代表是窦庄子村的老支书窦仙。

这位30年前曾带领群众开挖沧浪渠的老支书又一次站到河边,他要堵住这个他亲手开挖的河,只3天,一条60多米长、5米宽、4米高的拦河坝就打起来了。这里要说明的是6个联盟村中,只有4个村能受防污坝的益,而另外两个村地处坝的上游。随着坝的垒起,上涨的污水会包围村庄,会漫溢进农田,会随时淹了房子,也就是说更加重了污水对村子的危害。

在河道中打坝是一种违法行为,而污染他人更是严重违法,是一种出于无奈而以非法对付非法的行为。5个月后,在汛期到来之前,大坝被武装警察部队强行拆毁了,窦庄子等4个村只有5个免受污水之害,现在污水又如一条毒蛇,在他们的家园边肆虐。可这位古稀老人仍然风餐露宿地守在这决口的大坝上,他总觉得这是他给儿孙们办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现在汛期过去了,村民们又在蕴酿重新打上防污坝。按照法律,污染水源是严重的违法,污染方应该停止污染,并且对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然而在污染日趋加重的今天,我国一些污染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特别是跨行政区域污染和由此引发的问题更是难以解决。

小戟庄,6村联盟之一,是两个上游村之一,同时也是受污染危害最严重的村之一。前任老支书无奈地说:“历来说了多少次,这个来采访,那个来拿小瓶倒水(环保局),跟他们说,白说,我们觉得说了也没用,有冤上哪去诉,有冤上哪去告,没人管!我们告了这么多年,到底毛病出在哪里?”

20年了,当看着乡亲们每10个人中就有一个被癌症夺去生命,看着上好的耕地变成荒滩,孩子们越来越多的痴呆,他能不激动吗!乡亲们就指望着带头人能给解决难题,这位曾带领群众一年年苦战,根治海河,让荒滩变成了米粮川的老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条他引以为荣的河,如今又把米粮川变成了不毛之地,让乡亲们日夜受着熬煎,可他除了能说几句狠话,又能做些什么呢?

带着沧浪渠边几万乡亲的深深困惑和祈盼,我们想逆流而上,去寻找这河水被污染的源头,根据水利部和国家环保局提供的资料我们得知,沧州市是沧浪渠的上游污染源,而沧州市工业污染大多来源于市化工厂、化肥厂、造纸厂等几个大企业,于是我们首先进入沧州市造纸厂。

沧州:生活污水厂工程因土地审批被卡住了

龙胜义是常务副厂长,厂长又去跑污水处理的资金去了,这一年的限期马上就要到了,可污水处理的设备还只在图纸上。按说:这个3.5万吨级的大型纸厂完全可以采用碱回收法处理污水,可在十几年前,当时为了节水,减少污染,改成当时较先进的亚氨法制浆,并且生产出了高档的课本用纸,全厂的生产销售如日中天,然而,它每年排放的800吨污水,使它成为省政府14号文件中被限期治理的名单中的一名,离年底还一个多月,面对着随时而到的停产治理,面对日夜排出这浑浊的造纸废水,至今还没理出个头绪来。

龙胜义说:“我们国内处理黑液的技术不很成熟。处理的程度,达不到处理要求。再一点,运行的费用太高,有的实际费用(每方水)2—3元、3—4元,处理成本这么高,企业承担不起。需要国内的有关科技部门、大专院校、有关专家,搞一套示范工程、样板工程,咱们好好学一学。”

这样的呼吁,我们曾在淮河边听过,在辽河边听到过,如今再一次听到。既然环境保护是一项基本国策,那么环保技术和设备将会出现巨大的市场,反观现在,一大批国有大型企业的先进设备在闲置,科技人才在荒芜,而这些产生污染的企业却得不到相应的污染治理技术和设备,面临被关闭的处境。所以发展环保产业,已成为重要的课题。在发达国家,环保产业已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但我国还只停留在苍白的呼吁上。

治理污染的出路必须走调整产业结构的路子。沧州市政府给造纸厂开出的处方是,将原来的制浆车间外迁,扩大10倍,至34万吨,采用外国最先进的污水处理设备,并且与将来的城市生活污水厂建在一起,把生活污水厂治理后,排出的水当成造纸厂的生产用水,目前可行性论证全部完毕,已经通过省和国家审核,谁知,市生活污水厂工程却被卡壳了。

沧州市环保局副局长王金浩说:“受土地审批的影响,目前这项工作受到一定影响。”

由于市生活污水厂不能按期上马,必然直接影响全市的环保工作。按照国家的规定,工业企业的污水经过处理,达标后才能排放,但并不是排到河流中,而是排到生活污水处理厂,与城市生活污水再次处理后,才能向河流中排放。现在虽然沧州市绝大部分企业年底能做到达标排放,但如果没有生活污水厂做进一步处理,加上没处理的生活污水,仍然会对下游造成污染。

沧州市常务副市长李宝贤说:“对耕地冻结是问题,只能排上国家重点之后。才能批准占地,原来我们联系的差不多了,今年进展缓慢,争取上级支持。”

看来沧浪渠两岸父老乡亲眼巴巴祈盼的污水变清流的愿望又要被耽搁。

李宝贤副市长介绍:几年来,全市抓6个污染大户,化工、造纸、印染、皮革、制酒、炼油。条件好的工作起来比较容易,如炼油、化工厂,差的皮革厂只有能力污染,没有能力治,已关停了。

李副市长告诉我们,去年市政府已对380家污染严重的小造纸、小化工等15个小企业作了坚决关停,今年又将有38家大中企业年底前必须达标排放。到2000年,全市共有99家企业必须达标排放或零排放,本市和所属各县级市都必须建生活污水厂。尽管有12亿元的资金缺口,但市政府的决心是不治则关,绝不留情,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个城市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候了,缺水一直在困扰着他们。海河地区,人均占有水量是全国平均值的1/6,而沧州市的人均水量只占1/26,成为海河流域这个最缺水地区中的最缺水城市。另一方面,沧州市地下水含氟量高过安全指标25倍,氟骨病,氟斑牙等发病率是全国之最,但就是这么差的地下水也已被超量开采,形成了全国最大的漏斗。为了城市的生存,沧州市硬挤出10亿元建了第二水源地,并且每年花巨资买黄河水济沧,可就是这救命水也难逃厄运。

环保局王副局长说:“由于在引黄过程中,受到上游河道污染,从1993年试引以来,每年在解决试引水污染问题作努力,尽管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但引来的水质始终达不到地面水三类标准,尤其经过上游城市,污染问题严重,对我们引黄水质带来很大威胁。”

地面水分为五级,三级水是人畜勉强能饮用的水,低于三类意味着对人的身体会造成严重危害。不得已,市里再投巨资把花钱买来的黄河水作进一步处理,每方水的成本高达2元以上,成为全国水价最贵的城市。这对一个中小城市来说,已无法承担。

上游从德州每年排放大约3000到5000万方,通过子牙河流入海的污水量大概3亿以上。也就是说每年3亿3千万的污水进入沧州,沧浪渠一天排出去5万方,共1800万方左右,包括生活污水。

我们明白了,为什么下游被污染得这么严重,而到了上游的沧州市却找不到大量排污的原凶,原来是污水又是从沧州的上游排下来的。沧州市有5个县也像小戟庄窦庄子一样,受到上游的污染,沧州市即是污染源,但同时又是受害者。所不同的是这里人口更多,损失更大,痛苦更大,纠纷更严重。

不光污染沧州,而且顺流直下,直接到了天津,这也是天津环保曾经告过沧州市,说沧州市通过南运河污染了天津,后来沧州市把这个情况说明以后,他们就一起反映山东省的污染问题。

德州:我们也是受害方

与沧州市接壤的是山东省德州市,沧州市吴桥县告德州的污染官司始于1980年,官司打了十几年,惊动了两个省的政府直到中央政府。国家在1992年以国务院77号文件方式判定德州市赔偿吴桥县因地下水源被污染所需打深井资金300万元,1995年责令德州市限期治理所有污染源。两年过去了,情况又如何呢?吴桥水利局长说:现在我们吴桥的整个河道都是黑水,并且还有几百个坑塘。为了水,473个村搞了上千个坑塘,包括几条河道,加上几百个坑塘,按原计划能容纳24万到34万水,但整个河道坑塘全部污染。

“群众怎么叫,叫我水害局长,黑水局长,老百姓意见很大。”

环保局罗局长说:“流到我们县连最低的水质五类水质都还不到,现在化学耗氧量达到1300多毫克,五类水应该25毫克,超标40—50倍,悬浮物达到每毫克400多,挥发酚超标一倍多,达1.3。”

据我们所知,如果每升水中化学耗氧量超过25个,就无法浇灌土地了,超过50倍,将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最令人恐怖的还是挥发性酚,这是一种对人体有很强毒害的气体。对吴桥的采访本不在计划之中,当地政府的同志听说我们要经过这里,特地在路边等了大半天,向我们诉说污染对全县人民的危害。

吴桥环保副局长:“今年4月份,第三淀村的4个小孩在这玩耍,其中有3个觉着不好受,就跑出去了,其中一个就昏倒在这里,其他几个回来把家长领来了。回去经过抢救,小孩已经死了,经过环保部门认定,是由于污水散发的一种气体窒息致死。”

杨副县长说:“这水把我们都害苦了,这还不如一个大厕所呢,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能好吗,国务院、国家环保局国家计委、财政部都作了不少工作,但没有根本解决问题。”

常务副县长谭松泉告诉我们,近20年来,吴桥每年的直接损失都在5000万元以上,间接损失和长远危害不堪设想,吴桥是杂技之乡,全世界到处都有吴桥籍的杂技艺人。当他们携妻带子返回故里时,看到此景无不惊讶、叹息,一个个摇着头悲伤地离去。这千年的古运河,作为海河的一部分,曾从害河变成利河,两岸人民止悲露笑才20多年,水害又变成另一种方式重新肆虐着两岸人民。

从吴桥县政府的介绍和国务院有关文件来看,德州是污染吴桥的元凶,并且继续违背国家规定污染下游。显然,天津窦庄子的污染的根源也应该是他们。于是,我们怀着即将抓住最终污染源的迫切的心情进入了德州,与我们同行的海河委员会的同志告诉我们,德州市往南运河排污的是化肥厂、造纸厂。

市造纸厂是一个老国有企业,下游的吴桥多次状告的就是这个厂,原来生产能力10000多吨,早在90年代初就有配套的污水处理能力,前几年技改后成为3.5万吨的大纸厂,可污水处理能力却没增加,于是被市政府下达限产整治命令,现在有一多半的生产能力被关闭着,年底新的污水处理设备将开始运转,届时德州市沿运河的企业全部达标排放。一面是一个被限产50%的企业,一面是下游如此大面积的污水,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答案终于在水利部漳卫南运河管理局找到了。

水利部漳卫南运河管理局副局长宋德武说:“沧州市认为德州把这个污水给送下去了,德州就认为水也不是我一家的,那还有河南那,上头还有河北,他认为光怨我也不行,这是个流域问题,不能一家一户的治理。”

水利部漳卫南运河管理局主任武步宙说:“从这几年调查来看,每年污水入河,4省,河北、山东、河南、山西将近7个亿。”

原来德州市今年接纳上游7个亿的污水,经过山东另一条河流入了渤海,而一小部分经过德州进河北,这些污水同样也给德州造成了极大危害,同样也污染了这个缺水城市买来的黄河水。

同行的海河委员会的同志告诉我们这样一个背景:德州的上游是本省的聊城市,聊城上游是河南的两个县,再上边有河南的5个市和山西的一个市,污染官司都发生在两省交界处,而本省内没有同室操戈的纠纷,看来,要协调京、津、冀、鲁、豫、晋的只能是国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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